他低头看向腰间魂佩,发现原本温润的玉质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绿光。难道这突如其来的守护之力,源自当初纸马残魂臣服时留下的烙印?
瘸叔的身形猛然一滞,布满皱纹的脸庞上肌肉紧绷,那双常年浑浊如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死死锁定在半空中那具骷髅马首虚影上。
他的眼神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谨慎的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复杂情绪。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条,无不昭示着他显然认出了这道虚影背后所代表的气息来源。
那具由森森白骨构成的马首虚影在半空中持续显化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其散发出的古老威压让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纷纷退避三舍。
最终,这道震慑四方的虚影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般,缓缓分解成缕缕灰雾,重新被吸入那枚古朴的魂佩之中。随着虚影的消散,魂佩表面流转的幽光也逐渐黯淡,最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常态。
瘸叔缓缓转过布满风霜的脸庞,用那饱经沧桑的独睛深深地凝视着陈七童。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太过丰富——有探究,有深思,有犹豫,甚至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怀念?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陈七童完全无法解读的谜题。
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用眼神示意陈七童跟上自己的步伐。
随后他再次转过身去,拖着那条残疾的右腿,佝偻着本就弯曲的脊背,朝着荒原深处那片愈发浓重的迷雾蹒跚而行。此刻他的脚步比先前更加沉重,背影也比之前显得更加单薄而苍老,仿佛背负着某种无形的重担。
陈七童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瘸叔的步伐。
他清楚地意识到,眼下暂时的安全完全是依靠魂佩的力量换来的,而这枚神秘玉佩所蕴含的能量显然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只是暂时退却,真正的危险远未结束。
两人就在骷髅马首虚影残留的威慑气息庇护下,艰难地在怪物群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那些由泥浆与碎骨构成的诡异生物虽然不敢靠近,却如同附骨之疽般始终徘徊在安全距离的边缘,时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骨节在相互摩擦,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在缓缓蠕动。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时辰的跋涉,前方翻滚涌动的混沌迷雾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那灰黑色的雾气变得略微稀薄了一些。
就在这时,瘸叔突然停下了蹒跚的脚步。
他仅存的左臂缓缓抬起,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直指迷雾最深处。
陈七童顺着这个指引凝神望去,只见在灰暗与暗红交织的混沌尽头,一片庞大到超出人类认知极限的……阴影,正如同沉睡在远古时代的洪荒巨兽般,在迷雾中逐渐显露出它骇人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座……城池?
但绝非人间任何典籍记载过的城池!
构成城墙的并非寻常的砖石土木,而是无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扭曲变形的、彼此虬结缠绕的……惨白色巨型骨骼!
这些骨墙高耸入云,直插灰蒙蒙的天际,其表面不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物质,仿佛永远都在流淌着尚未凝固的污血。
更令人胆寒的是,这座诡异城池的墙头上看不到任何常规的防御工事或旗帜标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嶙峋骨刺,这些尖锐的骨刺如同无数柄出鞘的利剑,齐刷刷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死寂气息与难以名状的不祥预兆。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座由无数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城池绝非死物!
它宛如一头沉睡万年的远古凶兽正在苏醒,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座城池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节奏、沉重无比地……蠕动着!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暗红色大地的剧烈震颤,那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就像是远古巨兽从深渊中发出的沉重喘息,又似无数亡魂在地狱深处的痛苦呻吟!
骨城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轮廓在浓稠如血的迷雾中时隐时现,那些扭曲变形的骨骼构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建筑轮廓,每一处棱角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狰狞与邪恶。
一股比荒骨原上弥漫的死亡气息还要浓烈百倍的腐朽、混乱与……某种令人不安的、近乎病态的秩序感,如同实质化的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成冰!
在城池正前方,隐约可见一扇由两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布满尖锐骨刺的……某种巨型生物的肋骨构成的城门。
那些骨刺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城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但从那些细小的缝隙中,不断渗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仿佛城门后正在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
而在城门上方那高耸入云的骨制门楣上,悬挂着两盏……足有房屋大小的、散发着诡异幽绿色光芒的……纸灯笼!
那灯笼惨白得如同死人的皮肤,由粗糙的冥纸糊成,上面还隐约可见用鲜血绘制的扭曲符文。
幽幽的绿光穿透浓雾,在黑暗中投下两道阴森的光柱,就像是某种远古巨兽冰冷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着荒骨原上这两个渺小如蝼蚁般的身影。
那……那是……陈七童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巨大的震撼让他喉头发紧,几乎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瘸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正在移动的恐怖骨城,那张常年不见血色的惨白面孔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在他那只深潭般的眼眸最深处,凝固着几乎化为实质的……忌惮与沉重。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叹息,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缓缓响起:
无……回……城……
幽冥界……最深处……的流放之地……
活人……永远……不该踏足的……禁地……
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找到……出路的……地方……